—— Where exceptions happen.

2006年11月18日星期六

[书摘][法律的斗争]

今天看了一点王泽鉴的《民法总则》,王老把Rudolf von Jhering《法律的斗争》引来作第一节。见了警句无数,不能过花丛而空手返,摘录二三:

法律的目的是和平,而达到和平的手段则为斗争。……

…… 被害人提起诉讼,往往不是因为实际上的利益,而是基于权利感情(feeling of right), 对于不法行为,精神上感觉痛苦。……他的心声告诉他说:你不要退缩,这不是关系毫无价值的物,而是关系你的人格,你的自尊,你的权利感情。简单言之,诉讼 对你,不是单单利益问题,而是名誉问题,即人格问题。……

权利斗争是权利人受到损害,对于自己应尽的义务。
生存的保全是一切动物的最高原则。但是其他动物只依本能而保全肉体的生命,人类除肉体的生命之外,尚有精神上的生命。而此精神上的生命由法律观之,则为权利。没有法律,人类将与禽兽无别。……

…… 对于国民施行政治教育的是私法,绝不是公法。国民在必要时,若能知道如何保护政治的权利,如何于各国之间,防卫国家的独立,必须该国人民在私人生活方面, 能够知道如何主张他们自己的权利。自己权利受到侵害,不问来自何方,是来自个人乎,来自政治乎,来自外国乎,若对之毫无感觉,必是该国人民没有权利情感。 是故反抗侵害,不是因为侵害属于哪一种类,而是悬于权利感情之有无。

……专制国家的门户常开放给敌人进来,盖专制政府无不蔑视私权, 赋税任意增加,没有人反对;役任意延长,没有人抗议。人民养成了盲从的习惯,一旦遇到外敌入侵,人民必萎靡不振,移其过去盲从专制政府者以盲从敌人政府。 到了这个时候,政治家方才觉悟,要培养对外民气,须先培养对内民气,亦已晚矣。

2006年6月17日星期六

离线生活

生活空间毫不犹豫的改变人,就像罐子改变水的形状。所以我前几天搬了家,感受就如同从一个罐子倒进另一个罐子的哗哗四溅的水,动荡不安。用书征服书架,用 衣服占领衣橱,用纸,笔,夹子,小刀,药品控制一个个抽屉,这是一个把自己稳妥地装进一个空间的过程。我许久没有离日常生活如此的近,并且同时,我发现自 己已经有许多天不再需要上网。
用电脑那么多年,上网越来越方便,最后我习惯让电脑保持24小时在线,随时可以google,可以bbs,可以bt,可以gmail,可以update… 在搬家之前,很是操心如何上网的问题,最后房东给我找来了ADSL modem,接上就可以重新on line. 但我不再想完成这最后一步的插入,我喜欢现在这种“离线状态”。毕竟email每天都可以骑车去lab收,有什么需要下载的可以用移动盘copy回来。让 自己的电脑保持离线,我的电脑重新成了一个有价值的工具。我每天写的文档比之前24小时在线状态的多几倍,注意力从无边无际的网络回到自己的机器和自己的 生活上,这是离线状态给我的莫大好处。
就是这样,我被生活空间改变,我怀疑技术发展的方向是否应该让更多人用更多时间保持在线,恩。有的人在线,可他们什么也不写。有的人离线,可他们能写blog。例如这篇保存为txt,经过U盘,经过自行车,经过未名湖,最后到达实验室,然后上网的blog。

2006年6月9日星期五

“愿嚏”

今天翻汉语大词典,又看见有趣的词条。摘录如下

願 嚏:《诗·邶风·终风》:“寤言不寐,願言則嚏。” 郑玄笺:“言我願思也,嚏,讀當爲不敢嚏咳之嚏,我其憂悼而不能寐,汝思我心,如是我則嚏也。今俗:人嚏云人道我。此古之遺語也。”后因以“願嚏”为有人 思念的典故。 宋 梅尧臣 《愿嚏》诗:“我今齋寢泰壇下,侘傺願嚏朱顔妻。”

零碎的知识也是有趣味的。所以我喜欢查大辞典,小词典总是不称意。

2006年5月29日星期一

为什么我们需要娱乐?

某个下午从图书馆回去,路上全是阳光,有几个男生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什 么走过我身边,是特别高兴的说话,所以颇大声,“要先去那个洞口…”,“带法师…”,“攻略说boss…”,于是知道他们应该是在讨论某个网游,或许就是 正热门的 WOW。想了一会自己从本科至今的游戏史,断定自己已经不再稀罕游戏的乐趣了。这就是另一种被批量生产的可预期的快感。游戏者按照攻略(游戏外)和提示 (游戏中)不断干掉预期的怪物,得到预期的宝物,过程中产生预期的快感。就像一个人走进肯德基能预期自己将吃到的美味。陌生的食品不受食客欢迎,让玩家无 法把握的游戏更会被评价为“界面不友好”,“缺乏游戏性”。什么是游戏性?当然会有一些变化,但有哪些变化,最理想的步骤,全部都会有不厌其详的攻略和指 南。当代娱乐工业的秘诀就是把快感生产成方便获取的小包装,并让顾客可以按照说明反复获取。

那么为什么我们需要娱乐?每当我觉得自己需要娱乐的时候,我的生活乏善可陈。如果这是一个娱乐时代,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充满失望。

2006年5月22日星期一

回忆父母所经历的文革

我也来写一点关于那个年代的小故事。都是来自父母零星的讲述,所以并不完整,保存一点平凡人的回忆,也是保存一点历史的碎片罢了。

在 那个年代,我母亲家里成分并不好,我姥爷(这个称呼说明了他来自北方)本是山东的一个普通地主,当初将家里的地全部卖成金条独身到上海来做生意,在金陵东 路上用两条“大黄鱼”买下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,即是工厂,也是住家。解放前,他及时把厂里所有的股份都让给手下的几个工人,于是划成分的时候逃过了资本家 的帽子。在文革的时候,老账当然会给翻出来,据说被斗得很惨。我母亲并不很愿意给我讲述姥爷当时被批斗的详情,她的叙述总是被她童年巨大的饥饿和恐慌的阴 影笼罩。一个她反复讲述的故事是姥爷为了养活家里许多口人——包括我大姥姥(姥爷的大老婆)给他生养的5个子女以及我亲姥姥(他小老婆)给他生养的4个子 女——姥爷在家里养了许多的兔子,因为兔子繁殖迅速,全家人就可以吃上一点肉。但我母亲用厌恶的神色形容说兔子“臭得要命”。而且她说当时一大家子,每个 小孩在晚饭的时候围着圆台面团团坐定,并没有菜碗放在桌子中间,所有的食物分成均匀的份额,一人一份,而我某个奸猾的大舅(大姥姥那边的)当时喜欢欺负我 妈,总是吓唬她说,看,屋梁上有老鼠,我妈害怕老鼠就会扭过头去找我姥姥,然后回头的时候,自己碗里的菜就少了好多。

当我姥爷被游街 低头认罪的时候,我妈妈和我小舅背着一箱棒冰在外滩上叫卖挣钱,据我妈说,小舅一直贪小便宜,每根棒冰要剥开纸舔一口再包包好卖出去。而据说生过脑膜炎的 小舅“脑筋拎弗清”,在弄堂的群小争斗中曾经主动去撩拨“造反派”头头的儿子,打了别人一个耳光,然后不声不响的回家。下午造反派头头带着一群红袖章进门 “捉拿反革命资本家的狗崽子”,把我小舅揪起来正正反反打了许多个耳光,后来我姥爷闻讯回家,也一同被打耳光,然后晚上我姥爷似乎也打了我小舅,这并不离 奇,姥爷的脾气并不好。

后来文革结束若干年,我随妈妈登门拜见姥爷的时候,小楼已经分成前后两半,后面住大姥姥那半家人,前面住姥爷 和姥姥半家人。我在姥爷家没有发现任何一本有毛泽东语录的书,似乎完全没有留下文革的痕迹,这和我家很不一样。姥爷开始作裁缝,按上海服饰上的流行款式做 衣服帽子,从山东老家找来年轻女孩子给自己打工,把自己的小楼变成小小服装厂。姥爷家的中兴直至金陵路市政动迁结束。钉子户姥爷最终接受了不愿接受的赔偿 条件,搬去了浦东。姥姥在此过程中生病死去。

父亲的部分也只能零散地写,他比我母亲更不愿意叙及过往,尤其过往造成他的失意。

2006年5月21日星期日

博客恢复与保持平静心情的12个想象

连续好几天无法访问自己的新博客,感觉真糟糕,由于身处Great Firewall之内,受迫害妄想立刻发病,伟大的真理部不免成了我努力诅咒的对象。更糟糕的是,博客恢复了,原来是网站的问题,并非老大哥的捉弄,可我 对他们依然毫无歉意。为我如此暴戾的脾气,我决定持想下列事物:

1,7月的漫长午后,冰凉的篾席和刚洗完澡的水淋淋的我。
2,8月傍晚的雷雨,白茫茫的大水从天而降。
3,9月的星空透明,银河闪亮,横贯天空。
4,10月梧桐的果实,碾碎后满地细碎的浅黄茸毛。
5,11月清洁冰冷的风,从高空里吹下来。
6,12月的初雪,一串脚印。
7,1月暖和的被窝,过年。
8,2月湖面开冻前,最后一次在冰面上的散步。
9,3月银杏树的新叶,比春花更烂漫。
10,4月的晴天,暗红色的老房子屋顶和碧蓝的没有云的天。
11,5月的细雨迷蒙,蓬勃的绿色和跑步的人。
12,6月的儿童节,白衬衫和蓝色短裤,发糖果和不上课,大家排队一起去看电影。

现在感觉好多了。。。看来美好回忆等同于90%的美好生活。:P

2006年5月16日星期二

“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”

最近早上食堂里的电视不放凤凰卫视了,改成了CCTV,CCTV就 CCTV,吃包子喝粥的时候其实也不在乎节目,有个响就行。今天赶上的是东方时空,讲一个女检察官如何挽救失足少年,采访画面和北京车水马龙的路景不断切 换,分别代表着采访现场和检察官当时的奔波,在长长的长长的画外音中间,夹杂着一两句女检察官和她同事的采访对话。这就是中国国家电视台对纪录片的理解。 故事没有从画面和镜头里说出来,更谈不上人物和戏剧性时刻,大段大段的画外音,代表着来自画面之外编导的叙述意图。也代表着来自生活之外的意识形态对叙述 的统治。

于是忽然就想起来东方时空的口号,“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” –果然,并不是“老百姓讲述自己的故事”。一个匿名的主体在讲述我们的故事。